房间里的欢乐氛围登时戛然而止。
曲夜清楚前因后果,知道罗熠这次遇险必定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,罗放对此却是一无所知,立刻便担心起来——新闻中“生死不知”的措辞颇为严重。
她赶忙联系了罗熠最信任的那名秘书询问,对方吞吞吐吐,只说不太妙,但具体是怎么个不妙法,又不肯给她确切的解释。
曲夜于是礼貌性质地演出来一些恰到好处的焦急,心里则是波澜不惊——罗熠死了也好,省着总拿大舅哥的架子来压人,他早做了后续的打算,足够让罗放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。
周黎其实也不很在意罗熠的死活,但既然罗放会伤心,那事情就有了另外的价码。他先是分析一番政府的保密流程,又根据内部新闻推测了形势,最后得出结论:刺杀是真的,情况当然是不好,但也不至于真丢了命。
他素来是个可靠的人,在这方面也算是专家,说的话自然有分量,罗放稍微放下了些心,只是胸口仍旧翻腾着一股情绪,堵得人呼吸滞涩。故而她犹豫一番,最终还是联系了秦凌。
这位小舅舅近些年和罗熠的事业牵涉颇多,早已不仅仅是私人医生那么简单,加之罗放平时和他关系处得还可以,就算从他嘴里得不到实话,也不至于是语焉不详的答复。
秦凌接通得很快。
他对于罗放的焦急显然早有预料,先是轻车熟路地安抚了一番后,才透露了实情——罗熠人还在急救室里躺着,对方似乎是知道他有旧伤,展开的是精神力攻击,还不知道后遗症如何。
但人终究是会醒的,伤不算重,命也没丢,日子还可以照过,不需要过多的担忧。
罗放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了下来——只要人还活着,那就还有未来。
因为早知道她开了个规模质量都颇为可观的后宫,秦凌并没要求这段对话非得背着人,周黎听完没什么想法,曲夜倒是诧异地挑了挑眉。
怎么回事?意思是罗熠还要回来?不是他推测的一夕之间天人永隔的剧情?那闹这么一出有什么意义?难不成真是恰巧发生的意外刺杀?
他横竖想不通罗熠的盘算,一个无利不起早的黑心政客,怎么会做这种大费周章的徒劳事?
于是他更仔细地听着罗放与秦凌的交谈,想从中分辨出些许蛛丝马迹,可惜秦凌不愿多说,又交代几句便切断了通话。
房间重归寂静,只留下松了口气的罗放,无喜无悲的周黎,还有满心莫名其妙的曲夜。
而在远离帝都的一处隐秘庄园里,刚刚切断通话的秦凌叹了口气。转身看向沙发上,浅笑着聆听了方才一切的罗熠,他无奈问道:
“大外甥,这回满意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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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凌的话算是给罗放吃了颗定心丸。
人活着,一切就都好说,罗熠在她心里向来有着特别的地位,似乎只要他还能笑着出现在她面前,未来发生一切就真的无需担忧。
而罗熠也没让人失望,罗放又等了几个小时,终于接到了他报平安的视频通话。
大概是刚脱离危险期,男人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,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倦怠,四周都是嗡鸣着的精密仪器,透明管线中流着五颜六色的液体,愈发显得床上的人单薄可怜。
“我状况还好,别担心。”他笑笑,接着又有些为难道:“但——丢了一些记忆,大概与你有关,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忘记了什么。”
“失忆?”罗放不太清楚他说的具体状况,疑惑问道:“能恢复么?”
罗熠迟疑着点了头:“差不多算是,能不能恢复也不能确定,不过无妨,就算真忘了什么,到时候再用新的记忆补上就好了。”
那张华美面孔上的笑的确与从前一般无二,罗放于是也并不过多担忧——还能和自己这么说话,想来也并非什么是什么重要的事,忘了就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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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着这次刺杀,罗熠的访问推迟到了两天后才进行。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,他已然又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康健样子,只在某些环节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。
那是种近似于符号化的、精致的疲惫,不会让人产生对这位首相是否还有掌控帝国能力的质疑,又能提醒民众他的确刚从生死之间脱出,原本可以顺理成章取消这次访问,却还是撑着初愈的病体站在此处。
这一遭赚了多少人望暂且不提,只说两天以后,访问圆满落幕,罗熠终于乘船回转。
罗放知道他到家的时间,因此提前就出门眼巴眼望地等候。飞船不早一分也不晚一秒,正在预计的时刻降落,舱门随后打开,活生生的哥哥终于再度出现在了她眼前。
熟悉的笑,熟悉的气息,熟悉的怀抱。和几天前送别时的情况相差不多,兄妹俩紧紧相拥在一起,却又多了一丝生死过后的动容。
罗熠笑问她:“想哥哥了没有?”
罗放冷哼一声道:“不想,吓都被吓死了,没心情想。”
罗熠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,张开嘴,似乎是要接着再说点什么,然而目光略过二楼的某扇窗,他眯了眯眼,又将话咽了回去,只道:“走吧,进去再说。”
罗放点点头,兄妹俩于是手拉着手进了门,司机也将飞船开进船坞,庭院重归寂静,就如同平常一样。
曲夜站在二楼窗前,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,面无表情地回味着自己方才和罗熠对视的那一眼。
他隐约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设计严密的圈套,但又猜不出来龙去脉。
很不爽。